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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昌星走私行贿案一审被判无期徒刑
2012年05月18日 深度·故事·历史 ⁄ 共 23527字 暂无评论 ⁄ 被围观 7,272 views+

    赖昌星走私犯罪集团首要分子赖昌星走私普通货物、行贿犯罪一案,今天上午在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依法公开宣判。法院认定,赖昌星犯走私普通货物罪,判处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犯行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五年,并处没收个人财产人民币二千万元,两罪并罚,决定执行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赖昌星的违法犯罪所得依法予以追缴。
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经审理查明,1991年起,被告人赖昌星通过在香港、厦门等地设立公司、建立据点、网罗人员等,形成走私犯罪集团。1995年12月至1999年5月,赖昌星犯罪集团采取伪报品名、假复出口、闯关等手段,走私香烟、汽车、成品油、植物油、化工原料、纺织原料及其他普通货物,案值共计人民币273.95亿元,偷逃应缴税额人民币139.99亿元。为实施走私活动和谋取其他不正当利益,赖昌星于1991年至1999年间,直接经手或指使犯罪集团成员先后向64名国家工作人员贿送钱款、房产、汽车等财物,折合人民币共计3912.89万元。
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认为,被告人赖昌星的行为分别构成走私普通货物罪和行贿罪,犯罪数额特别巨大,犯罪情节特别严重,应予两罪并罚。赖昌星系犯罪集团的首要分子,应当按照集团所犯全部罪行处罚。据此,依照刑法相关规定,做出上述判决。
据悉,厦门市中级人民法院自2012年4月6日至4月22日对该案依法公开开庭审理,公诉人和辩护人到庭参加诉讼。部分群众、国家工作人员和人大代表、政协委员到庭审现场旁听。赖昌星的部分亲友也参加了旁听。
据有关部门负责人介绍,1999年8月中旬至2001年4月底,根据党中央、国务院的决策和部署,有关司法、执法机关依法对赖昌星等犯罪分子在厦门关区的走私犯罪活动进行了严肃查处,充分体现了党中央、国务院打击走私、惩治腐败的坚定决心,有力地打击了走私等经济犯罪活动,整顿和规范了厦门及周边地区的市场经济秩序,促进了当地的经济发展,维护了社会稳定,得到了中央的充分肯定和人民群众的拥护与支持。但1999年案发后,赖昌星畏罪潜逃至加拿大,妄图逃避法律的制裁。经过艰苦努力,赖昌星被成功遣返,司法机关及海关依法对其犯罪行为进行侦查、起诉和公开审判,对其严重的犯罪行为和社会危害进行深刻、全面的揭露,并依法予以严惩,再次严正地向世人表明,中国政府打击犯罪、惩治腐败的决心是坚定不移的,无论犯罪分子气焰多么嚣张、手段多么狡猾,只要在中国领土内犯罪,都难逃中国法律的制裁;中国的法律尊严和司法主权不容侵犯,正义终将得到伸张。这必将有力地推动我国打击犯罪和反腐败斗争的深入开展。

赖昌星:不做大佬十二年
12年中,赖昌星始终与中国政府人员保持联系和谈判。他最终认识到“回去只是时间问题”:送妻儿回国等行为,都是赖的示好与准备。
在加拿大的赖日益落寞、经济吃紧、自由受限、涉嫌开设地下赌场与诈骗让他在华人圈中不受欢迎。最终他吐露心绪:越来越想家。
12年前,赖昌星因“站在了中国主要经济工作的对立面”而作为“标志性大案”倒掉;现在,他又作为滞留境外经济犯罪人员的指标性案例被遣返。
2011年7月23日下午,结束了长达12年外逃之旅的赖昌星抵达首都国际机场。他上一次来京,是在1999年春节后,和他一起抵京的还有5000万人民币现金——他试图赴京“灭火”。但来自中国政府最高层的“火”,在随后的大半年里,烧掉了他的整个帝国。
1999年以前的20年里,这个身材矮小的福建男人,从一个挖沟工人慢慢成长为厦门市的“模范市民”、公安部春节晚会的座上客以及中国“最著名”的商人。而1999年之后的12年里,他从中国最著名的通缉逃犯、安大略省最一掷千金的赌徒,变成了一个甚至需要举债度日的人。
赖曾经所拥有的“辉煌”的20年,是中国经济过山车式增长的20年。从“国民经济频临崩溃”到成为“世界工厂”,赖在中国经济的蓬勃发展中,狡猾地捕捉生财机会,赖氏企业的走私船只的引擎,和中国经济的引擎一样强劲。但到1999年赖昌星案发前夕,赖的运作模式已经如此的不合时宜——赖昌星外逃几个月后,中国加入世贸的谈判将获得关键性突破,关税降低,将直接挤压走私的利润。
即使抛开法律的因素,单从时代的角度,赖昌星是一个注定要被淘汰的人。他外逃后两年,多哈召开的世贸组织第四次部长级会议上,审议并表决中国加入世贸组织;他外逃后11年,中国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并成为全球最大的奢侈品市场。是的,奢侈品——当初,赖是以贩卖走私磁带和塑料电子手表开始的。
“格外落寞”的“公关专家”
过去的12年里,中国政府一直在努力促成赖昌星的遣返。中国政府给加拿大政府施加了巨大的压力,要求遣送赖昌星回国。
“我们不能干涉自己的法院体系,我们不能强迫得出一个结果。”美国人麦健陆(James McGregor)曾在2003年访问过赖昌星,在他的“十亿消费者”一文中,转述了一名曾参与过多次会谈的加拿大高层官员的话。
赖昌星在加拿大的律师马塔斯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中国大陆的专案组曾携赖昌星的哥哥一起以贸易代表团名义进入加拿大。他们和赖昌星在一家酒店会面,并打算将赖昌星带回中国。但见面没有什么成果。在过去的12年中,赖昌星与中国政府人员之间一直保持联系和谈判。
就在被遣返前两周,赖昌星给加拿大《环球华报》主编黄运荣打了个电话:“我搬家了”。
黄运荣第一次见到赖昌星是在2002年拘留聆讯的法庭上。1999年初,赖初到加拿大,其实并没想过会在这里呆很久,他一直和国内保持非常密切的联系。白天他习惯去赌场,一边赌钱,一边等着“国内摆平之后就回去”。
逃亡12年,赖昌星早有倦意,跟踪观察赖昌星12年的加拿大华裔作家丁果回忆,赖多次对他说,回去总要回去的,只是时间问题。同时,他也没有否认过,他与北京的沟通渠道是畅通的。
丁果分析,赖为他的回国作了最重要的准备:同意前妻曾明娜和孩子们相继回国,这是打探和铺路。
2006年,赖第一次距离被遣返前所未有的近。当年6月16日,加拿大边境服务局的官员将赖昌星逮捕,送入拘留所。赖昌星本来没有异样的感觉,但到了晚上十一点,移民部的车和警方的车同时达到,赖昌星骤然紧张,以为就此遣返,绝望之下,以头撞柱。
之后辩护律师马塔斯出席聆讯四个小时,要求延缓遣返、更换遣返前风险评估机构。当月30日,法庭在审理赖昌星申请暂缓遣返一案后,赖昌星确定不会在原定的26日被强制遣返,他也暂时获得了自由。他主动邀请温哥华和外地追访的记者到一家中餐馆喝早茶,可谓是他逃亡十二年中,唯一一次对媒体“摆排场”的行动。
赖曾经对丁果感叹:12年了,虽然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在牢房里,但他却也从来没有一天是感觉自由的。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最初认为“不会在加拿大呆太久”的赖昌星,已逐渐把主要的精力和手腕放在了使自己尽量滞留加拿大上面。
2009年底,赖放出风声说要写自传。赖当面告诉丁果,书已经操作成形,执笔者是曾经获得过台湾金钟奖的一个女作家,书名叫《赖昌星说赖昌星》。内容将是他的“成长史”和“发家史”,书中还会附送一个光盘,“驳斥”远华专案组对他的“不实指控”。
但之后半年多,赖昌星改了电话号码,而书也一直没有出来。
2010年10月,赖又在当地的布道大会上决志信主,这是他第二次这样做。上一次他表示要洗心革面的时候是跟随陈摩西牧师,时间大约在2003年。
赖甚至应邀前往加拿大Simon Fraser大学与学生对话。内容涉及20世纪90年代的腐败问题,厦门远华案是内容之一。
那次活动,加拿大《环球华报》主编黄运荣也被邀请到现场。赖昌星经常约他出来聊天,很多时候他希望通过媒体圈打听国内消息,听一听媒体人对国内形势的判断。
赖昌星外表忠厚,说话粗犷,只有一对闪烁的小眼睛透露出精明。在2003年夏天见过他的美国作家麦健陆(James McGregor)形容赖昌星,“他穿着T恤衫、卡其布裤子”,麦健陆说,赖的平头和农民般红润的脸庞令人印象深刻。
但黄运荣认为,“什么时候见媒体,什么时候失踪掉,他把握得很准确。是一种若即若离的关系。他非常懂得怎么利用媒体为他说话,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
香港《亚洲周刊》记者王健民同样持此看法:“赖昌星对媒体驾轻就熟,到后来就基本上是一个公关专家了,什么时候放料,什么时候沉默,他把握得非常好。”王健民说,“有时候他会故意装傻,将计就计。”比如谈到行贿高官的问题时,赖会模糊地说:晋江人朋友之间钱都一起用,几百万借来借去很正常。
1999年,王健民路过厦门,在悦华酒店门口,他看到一个留着平头的胖子和四个朋友站在阳光下抽烟,别人告诉他,那人就是赖昌星。半年后,远华案事发。王健民立刻从香港飞往温哥华在街头大海捞针地寻找这个胖子,花费一周无所收获。2001年赖昌星因涉嫌非法入境被关押在温哥华的拘留所,王健民终于联系上温哥华方面,隔着玻璃对赖昌星进行了专访。那是远华案后赖昌星第一次面对媒体。赖的镇定令王健民印象深刻,他用闽南话不以为意地对王健民说:“事情遇到了,就是这样了。”
从2001年起到2006年,王健民对赖昌星进行了多次采访,地点有时候在家里,有时候在麦当劳。但2011年7月初,王健民路过温哥华,当时他想再找赖昌星聊一聊的时候赖罕见地闭门谢客了。果然,再过几天,他就被抓,此后就是遣返回中国。
在加拿大的12年里,赖昌星几乎重演了自己“过山车”式的一生。最初一段时间,他曾是尼亚加拉赌场著名的豪客。在运气最好的一天,赖赢了二十三万七千五百美元;最差的一天,他输了八万五千四百美元。
此后赖昌星的经济状况很快就出了问题。他居住的房子越来越小。起初他住在温哥华一幢150万美元的豪宅里。有一名司机和一辆大型SUV。在大量资产被冻结后,2003年时,他搬到了本拿比丽晶广场的一套四居室公寓中。这样的经济状况,是12年前的赖昌星难以想象的。
这是赖昌星格外落寞的一段时期。加拿大《环球华报》总编辑黄运荣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赖昌星曾向他倾吐心绪,“越来越想家”——赖在谈话的最后说。
在这次谈话后两周,赖昌星的命运终于回到归国的轨道。
站在当时中国主要经济工作的对立面
12年之前,1999年春节,赖昌星最后的救赎。通过在体制内的线人,他知道有人将举报信递交到了中国最高层。
事实上,在收到举报信之前,公安部已经注意到远华集团走私的犯罪行为。420专案组工作人员、《远华大案》一书的作者冯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一个细节。1999年1月,时任公安部副部长的牟新生调任新成立的中国缉私警察部队政委时,有老领导提醒牟新生:“到厦门后,你将会碰到一个强劲的对手,赖昌星。”
像以往一样,赖昌星相信钱的力量。这一次,他携带5000万现金来到北京。赖相信钱,是因为他相信钱所建立的那张庞大的保护网。从厦门沿海夜幕笼罩下的渔船到公安部副部长威严的办公室,这张网每一刻都在拉扯着。
但赖面临的不是普通的刑事犯罪指控,他伤害的也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国家利益”。他敏锐地嗅出这一次出了问题。他没有意识到,他已经站在了当时国务院主要经济工作的对立面:国企改革。
“1998年新一届政府上台后,当时最主要的工作是推进国企改革,但赖昌星肆无忌惮地走私洋货,冲击国内市场,直接增大了国企改革的难度。”冯鹭说。她举了一个例子,当时有三百多个生产胶合板的企业老板联合给中央写信,控诉走私对企业经营的冲击。包括一汽等大型国有汽车生产企业的利润,都受到了赖昌星走私汽车的冲击。
中国政府打击走私的愿望,前所未有地强烈,1998年7月,有国家领导人参加的全国打击走私工作会议召开。随后,中央要求部队以及权力部门不能经商,因为据传他们也涉足了走私。1998年年底,广东的梁耀华走私案案发,牵进当时的公安部副部长李继周。
1999年1月1日。一个新的专门针对走私的新警种——缉私警察部队正式成立。为了显示决心,中央电视台前所未有地播出了缉私艇开炮击沉走私船只的画面。
1999年6月13日,一支由20人组成的调查小组悄悄进入厦门。但他们从北京出发时便已促动了赖昌星编织了多年的蛛网。赖昌星知道了调查组所有的计划。主要犯罪嫌疑人均已外逃,每一个完美的故事也已编织妥帖并且摆在了调查组的面前。调查组于是撤回北京,重新组织调查。
冯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调查组这一次撤回,实际上是一种麻痹赖昌星的策略。果然,赖在澳门赌场寻找到了安慰,更重要的,他相信高层会对他影响下的整个厦门经济投鼠忌器。于是,8月9日,赖昌星回到了厦门。
但在赖昌星回到厦门之前,1999年8月初,一支约三百人的调查部队,再次从北京空降。回厦门不久,他便接到了福建省公安厅副厅长庄如顺和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的警告:调查人员知道他回来了,正准备逮捕他。
赖昌星乘坐一辆贴膜的普通轿车,直接开到深圳,在当地警察朋友的帮助下,赖昌星登上了一艘开往香港的船。几天后,赖昌星,他的妻子曾明娜,还有三个孩子登上了飞往加拿大的飞机。
赖昌星逃脱了,但身后留下一大批的落马官员。六百多人涉案被审查,三百多人被追究刑事责任,其中厅级及以上干部就达二十多人。
时代造就远华往事
在赖昌星被遣返抵达首都机场前二十多个小时,位于晋江烧厝的赖昌星老家就被世界各地赶来的记者包围了。甚至远华中学的门口,深夜里也站了一排拍照的香港记者。
12年过去之后,“赖昌星”三个字在这里留下的只是一个空荡荡的传说。但并不妨碍人们在这里想象财富权力构建起来的远华一梦。
赖昌星鼎盛的时期花钱铺设的公路,依然伸向这个小村庄的深处。过去的12年里,每当万里之外的赖昌星传出新闻,这条公路便会热得烫脚。随着7月份赖昌星被抓随后被遣返,其弟赖昌图一改以往好客姿态,烧厝家中门窗紧闭,前妻曾明娜娘家三层小楼大门紧闭,只有两个摄像头朝向门口窥探来者。
1958年,赖昌星出生于烧厝。这里是福建省临海丘陵中的一个落后农村。厝,在闽南语里是房屋的意思。明清时有肖氏家族居此,故称肖厝,后谐音为烧厝。再后来,肖姓衰落而为赖姓族居。
小学三年级便辍学的赖昌星,在自家的小农田度过了他的青少年。他外出谋求的第一份工作是和两位兄长一起参加了附近军营的挖沟队。此后,他在一家农用机械厂当过两年的学徒工。
赖昌星无疑是一个“时代造英雄”的典范。赖昌星很早就显露出他的商业天分以及对时代变迁的领悟力。早在1979年,他便和四个朋友集资了约1500元,开办了一个小工厂,制造汽车螺帽和其它的简单配件。很快,他便淘到了自己的第一桶金。
1985年,他从山东省一家国有工厂的一名工人那里,花了20000块钱买到了一种纺织机器的设计图纸,又从宁波聘请了师傅,开始生产纺织机。他知道中国政府当时正在准备展开庞大的服装出口业务——二十五年后的今天,全世界都能见到中国产的衣服,赖昌星开始制造纺织机器并对外销售,很快成为市场领先者。
没有资料显示在上世纪80年代,赖昌星是否就已经开始从事走私。《远华大案》一书的作者、远华案专案组的工作人员冯鹭告诉南方周末记者,1980年代中期,两岸的渔民们会有一些物物交换。就在海上,大陆的渔民拿中草药、海产品换台湾渔民的电子手表、邓丽君卡带。但赖昌星是否涉及过,并不知道。
日后给赖昌星提供保护伞的权力网,此时也尚未结成。有媒体报道,赖昌星在石狮市的业务,曾被当地税务人员查处,并最终查封了他的工厂。没了工厂的赖昌星索性把这边的业务丢给了他的兄弟,自己带着3000万资产前往距石狮两个小时车程的大城市厦门寻找商机。这是他人生的一个转折。
制造纺织机器的生意,一直做到了1980年代末。1991年,赖昌星进入香港房地产界。两年后,赖昌星回到内地时,已经意识到未来房地产将是中国新的财富核心。他很快成为了厦门的地产之王。他的远华国际公司在厦门多个重要地段都囤积起了土地。
此时的赖昌星已经和权力紧密地结合在了一起。这方面最为人所知的是后来名闻全国的“红楼”。这里俨然成为他的庞大帝国的极尽奢华的后宫。后来因为远华案落马的官员,几乎都在此处玩乐过。他在这里管理他迅速扩张的企业以及政府朋友网。红楼的一切都是免费的。据说有全国最好的鱼翅、燕窝、鲍鱼和进口的洋酒。当然还有来自各地的年轻女孩。
“赖昌星本人很少享受红楼提供的服务。他会在频频举办的宴会上呷一口啤酒,然后溜回自己的办公室要碗粥喝。”麦健陆在上述文章里提及这个细节,那时,赖昌星一根接一根地抽着中国的红双喜香烟。
在“红楼”以及福建省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下,才隐藏着赖昌星的主要业务。1999年案发后,他被指控犯下了中国历史上最大的走私案,从1994年成立远华集团,到1999年案发,赖昌星从事走私犯罪活动达五年之久,走私货物总值人民币530亿元,偷逃税额人民币300亿元,合计造成国家损失830亿元。
他的时代早结束了
温哥华时间2011年7月21日,在那天早上,赖昌星的命运已经有了“不祥”的征兆。在最后一次申请延缓遣返的控辩双方陈词时,辩护律师马塔斯在德国柏林通过电话做出陈述。因为上一次暂缓遣返的日期就到2011年7月6日为止,所以在外人看来突然启动的遣返程序,其实是既定的日程。
“选在既定的日子外出,表明赖昌星案件,已经不是这位金牌人权律师的第一优先工作。”丁果分析认为,以多年对马塔斯采访和观察的角度来看,他的“不在场”,只有两种解释,一个是太有把握,一个是明知大局已定,不在场可以免掉当场的尴尬。
在此之前,为了不让赖昌星在临被遣返时出意外,加拿大移民部甚至放了一个烟幕弹,提出新的举证,认定赖昌星违背了软禁条例,有潜逃的风险,这些举证包括赖昌星与黑社会大圈帮大佬有接触,并在温哥华开“红楼”聚赌,因此申请羁押。
而赖昌星在加拿大的岁月本身也并不完全拥有自由。有一次,王健民到赖位于丽晶广场的公寓拜访,当时恰逢赖昌星和曾明娜双双被抓,家中只有两个小孩。赖的一位朋友早上过来帮忙给孩子做早饭,而午饭就是把早饭热一热接着吃。
2007年加拿大联邦法院要求移民局做第二份风险评估,赖昌星得以暂时摆脱了被遣返的风险。从这之后的两三年里算是赖昌星过得比较舒心的日子,他住进了女朋友林萍萍在列治文买的豪宅里,这所独立房屋的四周是农地,占地面积非常大,赖昌星在那里开垦了一些菜地,种了一些大蒜。
很多本地结识的甚至国内过来的朋友都在这里出没,很多朋友去那里开生日party,通宵打扑克搓麻将。有一次黄运荣好奇地问赖,这些人都认识吗?赖昌星回答也不全认识,很多人也是朋友的朋友,慕名而来,就为了见一见“赖昌星”。
但关于赖昌星开设地下赌场的传闻也在这段时间传出。温哥华警方一个专门负责亚洲帮派活动的警员曾接到线报,说赖在列治文的豪宅里非法经营赌场。该名线人进过赖昌星列治文的别墅两次,但是该线人也是黑社会分子,每次向警方报料都会有100-300元加币做酬劳,他未能提供更多证据。尽管法院最终认为证据不足,但这也让赖昌星在温哥华的华人圈里更加不受欢迎。
2009年1月,赖昌星获得CIC批准的为期一年的“工作许可”(Work Permit)。赖昌星为此兴奋过一段时间。他好几次想开餐馆,但到最后都没有开成。
有几次,餐馆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都完成了,赖昌星对进来拜访的朋友说:“下一次见面就可以到我的店里吃饭了”,但他的饭馆最终没有开起来。
“我还不如当初当一个菜农。”赖昌星在接受麦健陆采访时说。他曾经感叹过:12年了,虽然大部分时间并没有在牢房里,但他却也从来没有一天是感觉自由的。当初因为远华案落马的部分官员,已经出狱。8月2日,南方周末记者在联系当时落马的厦门海关副关长接培勇时,他的妻子郑女士说,他们的一生,都已经毁了。
毫无疑问,赖昌星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一个大幅降低贸易壁垒的中国,已经在赖昌星旅居加拿大的12年间,从容到来。而恰是此前的壁垒,给赖提供了巨大的利润空间。
而加拿大国内局势的变化也对赖昌星越来越不利,保守党哈珀政府在2011年5月的联邦选举中取得多数执政的地位,保守党的一个主张就是快速遣返罪犯。巧合的是,遣返赖昌星的最后法庭对决,与加国外长贝尔德(John Baird)的首次出访北京时间(7月16日至24日)交叉,贝尔德在北京与副总理李克强,外长杨洁篪会面,商谈总理哈珀秋天的第二次访华。贝尔德坦言,赖昌星案件是交谈的内容之一。
丁果曾经在2011年与赖昌星通话,告诉他形势已经变化了,希望他再度考虑自首的问题。他拒绝考虑,并说律师曾经跟他解释过,如果自愿回国,加国政府就难以再跟进该案。
乐观的人们在期待赖昌星能开启另一个时代:从加拿大移民部长康尼,外交部长贝尔德,到总理哈珀,都在各种场合强调,将与中国政府步调一致,把滞留在加拿大境内的多达数百人甚至上千的经济犯罪分子、贪官污吏遣返回中国,而要做到这一点,具有指标性意义的赖昌星案,是一个关键案例。

“枭雄”赖昌星
在没有PX事件之前,厦门,这个美丽的中国东南海岛城市更让人记住的是一个枭雄的名字——赖昌星。
他的故事起于10年前的惊天走私大案——赖昌星团伙以厦门远华集团为依托,以金钱、美色等手段拉拢、腐蚀大批政府高官,赤裸裸地进行大规模走私活动。
赖是一个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程度的晋江农民,但这丝毫没有妨碍他最后做成只手遮天的走私大亨。
经专案组查实,1996年以来,赖昌星走私犯罪集团在厦门关区走私进口成品油、植物油、汽车、香烟、电子器械等货物高达人民币530亿元,偷逃应缴税额约300亿元。
除开触目惊心的犯罪事实,赖昌星构建的官场保护体系更是让人瞠目——党、政、军、情,各部门、各级别领导纷纷被他拉下马。     事后,时任专案组副组长、前线总指挥的中国海关总署副署长牟新生(后担任署长)回忆说,当专案组秘密制定工作方案的同时,赖昌星携带3000万元巨款三次进京,企图使中央收回查办厦门走私案的成命。
有中央同志专门打电话给这位已经有31年警龄的老公安(督办此案前,牟为公安部副部长),提醒他要注意安全。中央并打电话给福建省委,要求全权负责牟的安全,并专门派了两个警卫全程保护。情报部门甚至提醒他改变散步的习惯。
专案组办案人员最多的时候达到1300人,包括银行、税务等各相关部门。
1999年8月9日,已经潜逃香港的赖昌星通过地下渠道回到厦门。在此之前,专案组已经取得第一阶段突破,为全面抓捕出境的赖氏犯罪集团,专案组采取了欲擒故纵的手段,先撤离厦门。
8月10日晚12点30分,专案组下令收网抓捕赖昌星。厦门公安局200名警员分成5队扑向5个点,却扑了一个空。
多年编织的关系网在最后一刻帮助了赖昌星,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福建省公安厅副厅长庄如顺纷纷给他通风报信,让赖在最后一刻得以逃脱。
在大陆的最后一刻,赖昌星又重现了偷偷回厦的一幕:在有关人员掩护下逃离厦门,由妻弟曾明育驾车送到厦漳高速漳州出口处,赖换车与一广东人直奔广深高速,在龙岗出口下高速后,再由深圳边防内线人员护送过关,连过境记录都没有留下。
逃到香港后的赖惊魂未定,又接到了杨前线的电话:“你要从速飞离香港,不然就要成为板上鱼肉。”第二天一早,赖昌星登上前往加拿大的飞机,从此踏上一条不归的流亡路。
到加拿大后,他企图以“政治难民”的身份博得居留权,并充分利用加拿大司法体系,打了一场延续10年的大官司。至今都无结果。       刚刚过了知天命之年的赖昌星一生跌宕起伏,比任何一部电影都要离奇曲折。在改革开放之初,市场经济秩序尚未完全建立之时,走私无法得到有效控制,凭借自己的头脑和区位优势,他认准了走私这条来钱快的道路。
他以为凭借自己的手腕和金钱可以搞定一切,一生笃信“爱拼才会赢”的赖昌星低估了中国政府对于维护国家利益、打击走私的决心,从此走上了不归路。
74页的举报信
1999年4月,初春的北京春寒料峭,中南海却被一封74页的举报信震惊了。
这封举报信的抬头是“致:江总书记、朱总理”。被检举人一是厦门远华(集团)国际有限公司、香港远华国际集团的董事长赖昌星;一是厦门开元外贸(集团)公司的总经理陈光辉。举报信的主要内容是揭露远华集团疯狂走私的事实。
举报信还随附了60余页的证据材料,重点举报赖昌星疯狂走私“两油”(植物油、原油)、香烟等商品牟取暴利的事实,声称赖昌星借控制通关渠道继而控制整个厦门岛的走私活动,是个走私霸主。
另一个方面的重要内容是,列举了赖昌星走私关系网内20余个重要人物。最高职位者为原公安部副部长李纪周,厅局级干部有杨前线等6人。还声称:20余人只是网中一小部分网虫,还有不少在网上活动的蜘蛛、苍蝇就不一一列举。
写举报信的人署名“一群伸张正义的人”,事后查证就是远华集团的核心成员,职务副总。此人出身军人家庭,其父官至军长。1990年代到厦门特区下海淘金,后投奔赖昌星,进入远华集团核心领导层。从1994年起至1998年,此人与赖昌星“甘苦与共”,参与操纵远华集团的所有走私活动。后来,赖与此人因私人纠纷结仇。举报信寄出之前,双方曾通过中间人接洽。举报人试图要挟赖昌星一笔钱,却被赖拒绝。
因为赖昌星对自己的关系网有足够的信心,他相信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
共和国第一经济犯罪案
远华一案如今已成定案。当年赖昌星嚣张时,平均3天就有一艘万吨油轮闯关卸油;每天有20几个集装箱的走私香烟落地;8000多台走私汽车从这里流向了全国其他地区;专为走私服务的地下钱庄每年换汇数以亿计……
这都是赖昌星集团的“杰作”,远华一案也成为建国后第一大经济犯罪案件。这一切都是源于赖昌星团伙以金钱美色开路,成批的干部应声倒下,国家法律在这里毫无作用。
手眼通天的赖还有某部门颁发的特别牌照,这张牌照放在车上,过桥过路不要掏钱,而且可以随意出入任何场所。
1998年公安部春节联欢晚会上,赖昌星以贵宾身份前排亮相,他花了数百万元赞助了这台晚会。
走私钱来得快,对此,赖昌星也有清醒的认识,对于贿赂官员,他从来都不含糊。毕竟这是一桩一分投入、十分回报的事情。仅1997年春节,赖昌星送给政府及各相关部门的“礼金”就达2000万元。
鼎盛时,他甚至被称作厦门海关“地下党组成员”,厦门海关的蔡海鹏,竟是赖昌星向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举荐后,被提升到情报处长的位置上的。
专案组办案人员事后对赖昌星的行贿有过详细的总结:
一是邀请高官到厦门视察,不失时机地与高层领导合影留念,并将这些照片放大,悬挂于办公室醒目处,以抬高自己身价,所谓拉大旗做虎皮。
二是收买高层领导人的秘书和司机。1999年5月,赖昌星给某高层领导的秘书一包几十万元的物品,该秘书开车去一个朋友家,把包放在车上,被小偷敲破车窗玻璃偷走。赖听说此事后,哈哈大笑:“该那小偷发财。”他劝慰那秘书:“我下次再送你一包不就得了!”
三是将高层人物的亲友及子女安置到他的企业里就业,给予优厚待遇。
四是通过看似正当的商业交易渠道,和与高层人物有血缘关系或特殊关系的商界“精英”做生意,巨额让利。
五是利用具有远华特色的常规武器,极大地满足各类人的欲望,进行物质与感情的双重投资。
耐人寻味的是,已经抓捕在案的赖昌图(赖昌星小弟,赖氏“四大金刚”之一)在狱中坦承:“好多人向赖家要‘看头钱’哇!有许多掌权的光拿钱不办事,海关的官员比较好,他们拿钱是做事的!”
“红楼”往事
在赖昌星的“银弹”、“肉弹”攻击波中,最令外界印象深刻的,就是那座举世闻名的“红楼”。
如今已经被划为厦门市总工会使用的红楼曾在2001年短暂开放,向世人展示了赖昌星集团的骄奢淫逸。
《厦门远华大案》有如此记载:上面来了位首长,赖昌星亲自赴机场接机,首长的吃住均在红楼,地方官想插都插不上手,连给首长倒杯水的机会都没有。最后,地方长官只好找赖老板协商,能否让出一天时间由他们出面接待一下,好为首长尽点“地主之谊”。聪明的赖昌星当即拍板:行,没问题。
除开红楼,赖昌星的防弹奔驰车曾成为外界瞩目的焦点。1997香港回归时,这辆黑色奔驰防弹轿车曾经是国家领导人的坐车,后被赖以1200万元拍得。
急于过把领导人瘾的赖昌星拍卖当天就把车开回了厦门。
1958年出生的赖昌星少年时家境并不好,7个兄弟姐妹中他排行第六,因为家里穷,小时候没读过什么书,直到10岁那年才背着哥哥用过的一个破书包开始上学。每天他得先将牛牵到学校的后山坡,牛在山坡上吃草,他就赶到学校上课,下课后再到山坡上把牛拽回家。
少年时代的赖就已经显示出商业才能,他不满足于下田劳动所得,很早就学会去收水果、卖冰棒。
当改革开放、国门打开时,福建的区位优势得以发挥。头脑活络的赖立刻把目光投向了走私这一一本万利的生意。随后凭借早年积累,上90年代初他走关系移民香港,从此戴上了“港商”的帽子。
据说有人曾问过赖昌星:“赖老板,翻开你的发迹史,除了走私,我发现再没有别的什么了,难道你就不能干点别的,做些实实在在的实业?”
赖昌星的回答倒也爽快:“我也想干点别的,可除了走私,其他的不会呀!”
何日是归途
发家后的赖昌星给人的印象从来不是一个小气的人,矮小粗壮的他给人以闽南豪客的气魄。
2008年远离中国足坛的厦门足球队,在当年也曾经是无限风光。从赖昌星当上厦门足球俱乐部董事长到他潜逃的580天内,远华集团在足球上的投入超过1个亿。
包机加四星级酒店、送球迷去客场加油、每个主场买上万张门票送人、球员薪水冠盖甲B……
1998年,中国遭遇百年一遇洪灾。远华集团组织十几辆大卡车,满载赈灾物资,从厦门开往江西九江。在中央电视台举办赈灾义演晚会上,赖昌星捐资上百万元,受到全国工商联的表彰。
早年穷困的赖昌星“发达”后不忘回报桑梓。福厦高速公路开通后,他在出口处公路上建造了一座人行天桥,为乡亲提供方便。
他出钱重建了他年少时就读的晋江青阳烧厝村的一所小学,后又出资数百万元建造一所远华中学,着实为家乡建设做了点实事。
他还在老家成立了“老年人协会”,对村里60岁以上老人施恩赐惠,每人每月统一发给500元津贴,赖昌星为此每年要支付100余万元。据说,远华案发后他家乡仍有人为他说好话,“不管他做了什么坏事,不能否认他为我们家乡做了一些实实在在的事”。
豪气冲天的赖昌星还在厦门按照故宫3/4比例修建了远华影视城。赖很喜欢站在“小天安门”上做挥手状,一幅指点江山的姿态。
只是,这一切都已成往事。
10年之后,如今江湖远去,再没有大哥了。

兴也赖昌星 衰也赖昌星
■编者按:一个隐身在“远华案”背后少人关注的家族,一段与赖昌星唇亡齿寒、休戚相关的往事,如今跌宕浮沉已十载。从一个普通家庭,到名流商贾,再到颠沛流离,逃亡离散,最后回归原点,犹如一个真实版的命运轮回寓言,亦是曾经的动荡时代折射在平凡角落的极致写照。
76岁的曾传章终生梦想的,莫过于看到子嗣兴旺,然后问心无愧地去到另外一个世界。一张精心装裱于墙上的全家福彰显了这个愿望———它摄于1998年小儿子曾明铁的婚礼,老人被儿女簇拥于中央,右边恭敬站立的就是女婿赖昌星。
这场美好的图景终结于一年后的夏天。1999年,震惊世人的“厦门远华走私案”让这个家族一夜蒙羞。此后十年间,家族大部分成员或身陷囹圄或亡命天涯,其中最为著名的是逃往加拿大的首犯赖昌星和妻子曾明娜。“现在我只渴望平静。”8月12日,曾传章在福建晋江的家中回首往事时感慨。28年前,他做主把女儿嫁给了邻村的年轻生意人赖昌星,家族便被意外裹胁进了跌宕吊诡的命运过山车。
难得“好女婿”
女婿便每个月甩给曾家10万元作“零花钱”,并劝说岳父尽早结束那些一成不变的老式生意。
从福建泉州沿324国道或泉厦高速,都能便利地横穿闽南三角洲。这里是“海上丝绸之路”的起点,重商情结和务实逐利的精神造就了“闽南人”这支独具一格的地域性商帮。晋江人更把这种传统展现得淋漓尽致,例如出生于这里的曾传章和赖昌星。
曾家所在的青阳镇莲屿村位于晋江县城的东南,有四百余年的历史,如今是个过度工业化的村庄,工厂林立,粉尘横飞。8月13日,76岁的曾传章在主村道南段的一个两亩多的庭院里枯坐,背后大门高耸、装修欧化,还有假山鱼池的房子就是他的家。现在这里只是一个价格公道的出租寓所和顽童嬉戏地,几件废弃家具堆在墙角,已难觅昔日商贾云集的名流府第的影子。“很多事情不想再记起了。”曾传章说。这个被时光摧磨得肩膀臃肿、步履缓慢的沉默老人,企图与往事绝缘。
他的奋斗历程沧桑且传奇:幼年当过乞丐,“文革”时被推举为贫下中农协会会长,到处砍“资本主义尾巴”,“文革”尚未结束,他却成了村里第一个老板。
1964年出生的大女儿曾明娜自小就感受到了生活的两极。那时候她还叫“曾美好”,父亲靠一张脚踏机床做汽车配件起家,把曾家从泥房搬到砖房,再到贴着瓷片、修着鱼池的宽敞大院。
改革开放后,福建率先推行经济体制改革而一跃成为这个国家的经济明星,也唤醒了闽南人的经济头脑。此时的赖昌星成了距离莲屿4公里远烧厝村的一名汽配商人,开着一个不大的家庭作坊。由于文化不够,他的生意总是步履艰难———他跑过供销,做过汽配,摆过地摊和开过鱼丸店,因过分讲究江湖义气而忽视商场法则,处处血本无归,最后沦落到印黄色挂历而被公安拘留。
曾明娜比赖昌星更上进的表现之一是她把书读到了高中,听从父母的安排。所以,当1981年曾传章通过媒人初见23岁的赖昌星并对其留下“老实”的好印象时,曾明娜没有表示反对。同年,曾传章出了几千元,主持两人成婚。曾明娜时年未满18岁
婚后赖昌星的生意还是只亏不赚。当曾传章借给这个新晋女婿的钱达到6位数时,他开始怀疑当初的眼光并停止了这项无底洞般的资助。但这丝
毫没有动摇曾明娜对自己婚姻的信心。她尽心侍奉老人,团结妯娌,还会刺绣和下田。族人都很喜欢这个“总是笑眯眯”的赖家媳妇。婚后次年,长子赖俊健出生。
所幸,山穷水尽之际的赖昌星不久后就迎来了人生的转折点。随着1980年代中第一波海上走私风潮的掀起,不再信奉“诚信致富”的赖昌星借靠倒卖进口布料起家,迅速完成资本积累。“工厂一连开了好几家。”弟弟赖昌图回忆说,“还盖了别墅。”当有一天赖昌星突然发现他的腰包已远远超过喋喋不休的岳父时,他便每个月甩给曾家10万元作“零花钱”,并劝说岳父尽早结束那些一成不变的老式生意。
这个雄心勃勃的年轻人试图用财富赢取名气和好感。1986年,赖昌星到香港探亲(大姐赖莲治70年代嫁到香港)并爱上这个遍地黄金的城市。5年后,他携带妻儿移居香港,成为正式公民。1994年又以港商身份回厦门成立了“远华电子有限公司”,曾、赖两家的命运自此驶上了快车道。
金钱快速聚敛的一个伴生诉求就是家族荣耀和社会认可。在莲屿村,“赖昌星岳父”逐渐成为曾传章最显赫的头衔。他先后捐建了幼儿园、小学、老人俱乐部和一个学术研究会。直至现在,曾传章的名字仍然是莲屿村各式碑记里出现最多的字眼。
很快,地方官员商贾也成了曾家的座上宾,妻子蔡秀猛甚至从一个普通村妇被推举为晋江女企业家协会的副会长,终日与富太太们为伍,攀龙附凤者众。“外孙女生日时就摆了100桌。”村民曾文华在记者面前努力比划当时浩大的场面和初尝“XO”的兴奋,“只要你敢开口,他还会直接给你钱。”在后来一本自费出版的曾氏祖先研究文集中,曾传章在末尾附了一篇文章《从乞丐到慈善家》,以之为传。文章的末尾写道———“他慷慨解囊,济危扶困,十几年来已成家常便饭。尤其是赞同支持事业辉煌的女婿(厦门远华集团公司董事长)对社会作出多方面重大贡献。”“好女婿”赖昌星很快成为一方美谈。虽然曾传章对此保持着低调和含蓄,但一切仍是不言而喻。在一次村民结伴赴港旅游中,赖昌星当着众人给岳父买了一双1万元的皮鞋,6万元的西装和18万元的名表,羡煞旁人。
而曾家子弟———大儿子曾明育和小儿子曾明铁,此时在曾明娜的帮助下,相继进入远华公司担任要职。
逃亡与离散
曾传章开始向亲友抱怨,是女婿赖昌星连累了他两个儿子。
移居香港的经历,让传统的农妇曾明娜在现代商业法则的熏陶下初显高雅干练。但曾家的一位亲友讲述,愈加严重的精神疾患开始困扰她的婚姻,发病时会骂人,或短暂性失忆,曾明娜奶奶就曾患过这病。这在给曾明娜带来痛苦的同时,也把丈夫推向他人的怀抱。
家庭的龃龉并未妨碍赖昌星在“事业”上的如日中天。1990年代中后期,远华走私活动渐趋巅峰,凭借庞大的关系网和保护伞,赖昌星将走私商品从原先的“电脑芯片”迅速扩张至植物油、石油、汽车、化工原料和通讯器材等敏感领域。事后证实,远华总走私额高达530亿。
已过花甲之年的曾传章对这些数字缺乏足够的兴趣。因为生活的富足,他关掉了利润微薄的汽配厂,结束了奔波的生意人角色,准备安度晚年,但大儿子曾明育迟迟未成家,成为他最后的牵挂。
曾明育继承了父亲冷静、沉默的性格,但也有着父辈所不能理解的宏大抱负。仿佛家族企业难逃的规律,在日渐庞大的远华集团内部,赖、曾两家的权力争夺也日渐激烈,有“少壮派”之称的曾明育开始不满足于香港远华执行董事一职,意在厦门。
1998年9月,在已执掌集团财权的曾明娜支持下,曾明育一举取代赖昌标(赖昌星二哥)成为执行董事,独揽香港、厦门两地事务。
大权旁落的赖昌标自此借酒消愁,并在一次酒吧斗殴中被击中头部成了植物人,7年后死于病榻。这成了赖、曾两家此后多年都不愿提起的心病。
1999年春节过后,一封署名为“一群申张正义的人”的举报信寄到了中南海,60余页证据揭开了远华集团的“潘多拉之盒”。这年4月20日,中央下令成立专案组严查,厦门山雨欲来。
紧张的气氛从城市蔓延到农村。曾传章的远房堂弟曾强记得那年刚入夏,莲屿村就时有警车掠过,里面的人神情严肃、行色匆匆。7月的一天,他突然遇见赖昌星徘徊在岳父曾传章家门外,憔悴暴瘦,身边仅跟着一名司机。
曾强问赖怎么了,赖摇摇头,反问岳父去哪了。这时刚好有两个乞丐走上前,赖让司机代为打发,看见对方抽出两张10元时,他突然大喝———“我赖昌星从来没这样的。”司机慌忙换成两张100元的。赖叹了口气,挥挥手,丢下两个因莫名惊恐而伏地叩头的乞丐。
那是赖昌星最后一次出现在莲屿村。8月14日,他携带妻儿飞往温哥华,开始了长达10年的亡命生涯。
没有人知道曾传章那次是否等到了女婿的告别,当曾强等人听到消息赶来时,曾传章已经坐在椅子上叹气,说情况让人不可理喻。
在起初的一段时间里,赖昌星和曾明娜频繁给老人打来电话,说在加拿大很好,很快就回云云,语气轻松得像在度假。但令老人费解的是,赖氏夫妇很快在异国买下了豪宅。
曾明育在赖昌星出逃后不久也跑到了菲律宾。除了在电话里偶尔抱怨糟糕的天气外,曾明育也尽量显得若无其事。随着等待变得漫长而无望,曾传章在儿女们千篇一律的安慰中失去耐心,最后不无绝望地说:“你们还是躲远点吧。”随着事态的变化,涉案较浅的小儿子曾明铁也准备远走菲律宾。出发的那天晚上,为了让父亲相信他真的是去“旅游”,曾明铁只拎了一个包。曾传章神情黯淡———他预感可能将失去眼前这个儿子。
曾传章的生活一夜骤变,几位轮流陪伴的亲友看见一向绅士的他变得不修边幅,时常头发凌乱地在电话旁呆上一天。夫妇俩的起居饮食全靠亲友请的保姆照顾。
曾传章开始向亲友抱怨,是赖昌星连累了他两个儿子。这种祥林嫂般的倾诉最后变成一种习惯性絮叨。
一名记者在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意外敲开了曾家大门,看见一个老人独自在空荡荡的大厅里来回踱步。然后,这个自称是“赖昌星岳父”的男人神情激愤地说:“女儿嫁错了人。”
比死亡更可怕的
曾家主人再也不是那个乐善好施的风度乡绅,人们或知趣、或势利地接受这一点并尽量隐藏人情世故的变化。
整个厦门已笼罩在新中国第一经济大案的阴影之中。
从全国调集的740多名专案人员和大批设备在这里逐层揭开远华的秘密。其涉案金额之巨、走私规模之大以及涉案官员之众,史无前例。
在那个忧心忡忡的夏天,远离风暴中心的曾传章更愿意相信这只是一次儿女们稍为棘手的公关危机,但种种迹象提示他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不祥的预兆终于在4个多月后变成现实。
那个被曾传章视为“梦魇”般的夜晚是这样的:吃过晚饭,他和4名好友喝茶闲谈以驱散沉郁的心情。6名自称是“4·20”专案组的人员走了进来,说要进行隔离审查。经过两个多小时的现场盘问后,曾传章夫妇被带回了警局。
直至两个月后,曾传章才又重新出现在莲屿村。远亲曾强看见他头发白了,眼睛肿了,说话也变得中气不足。后来他说,噩梦缠上了他。
随着妻子因“窝藏罪”被判入狱1年半,曾传章开始了独居生活。妻子后来捎信说在里面得了皮肤病,他送了两次药膏都没获批。“他很沮丧,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成。”一位曾家好友说,“那以后他的话就更少了。”比孤独本身更可怕的是周遭的目光。尽管人们对自身的善变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但一个无法逃避的事实是———曾家主人再也不是那个乐善好施的风度乡绅,人们或知趣、或势利地接受这一点并尽量隐藏人情世故的变化。
赖昌星走后,失去经济依靠的曾传章把家中三层高的楼房出租来维持生活。时值莲屿一所小学筹资建新教学楼,校长谢文标习惯性地到曾家走访“做工作”,试图化缘,曾传章每次都笑着听,没表态,也没下文。
夫妇俩的一些社会团体的荣誉头衔已不再被提及。遇到生日,老人也只在屋内加点菜,避免声张。曾家大院成为村庄里的一座心理孤岛。“国家这么重视(远华案),还是少趟这滩浑水。”一位村民坦陈当年的心境。
曾传章的身体开始恶化,他必须考虑更实际的问题———为曾家延续香火。一些亲友建议涉案较浅的曾明铁回国自首,说他的情况最多判个5年。半信半疑的曾传章买了去菲律宾的机票。曾明铁听从父亲安排,回国交代了情况,结果却被判了10年。
曾传章当时就抱头大喊“该死”。从一个父亲的角度,他觉得在某种意义上是他亲手把儿子送进监狱。
一年多后,中国警方利用曾明育女友赴菲看望的机会,尾随并将曾明育抓捕归案,并判他无期徒刑。曾传章觉得“完了”。
由于长期的压抑、焦虑和孤独,2005年底,曾传章开始频繁出现发烧、消瘦和乏力等症状,到厦门照CT时把医生也吓了一跳———他的肝已黑了一大片。曾传章最终被诊断为肝癌,只剩三个月的命。“当时一听就知苦(严重)了。”曾传章说。医生给了他两个选择,一是吃药延缓,二是开刀取瘤。“当时我选择吃药,我担心受不了这一刀,就见不到孩子们了。”生性果敢的蔡秀猛还是坚持为丈夫选择激进疗法,“死马当活马医。”2006年4月,曾传章被推上手术台,5个小时后取出了一个拳头大小的肿瘤,由于导液管意外脱落,又在痛苦的喘息中熬了一个星期。“像我这把年纪,死已经不怕了。”8月12日晚,76岁的曾传章撩起衣服展示那道圆月弯刀般的巨大伤疤,“骨肉分离才是最大的痛苦。”
两种回归
“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
远在加拿大的赖昌星利用中加两国在签署引渡条约上的分歧和当地漫长冗陈的诉讼程序,滞留至今。
当哥哥的遣返问题长期占据媒体版面时,弟弟赖昌图于2008年9月悄然假释回家。此后他到过一次曾家。“都没什么话说,就看看两个老人。”赖昌图说。曾传章不胜感慨,更加想念儿子。
这是一个老人漫长而孤独的救赎。手术复原后,曾传章和老伴每个月都奔走于龙岩、莆田两地监狱看望明育、明铁两兄弟。
期盼团圆的心愿经过多年的酝酿和膨胀,逐渐演变成一种心结。一位风水先生看过曾府后说,门前的两座假山和房子刚好成了个“哭”字,不除永无安宁,曾传章就铲平了院子;后来族人说50公里外有一块“风水宝地”,能荫佑子孙,曾传章又迁了祖坟。
2007年小儿子曾明铁减刑回家,帮助曾明育就成了曾传章人生最后的任务。
风水改变后,曾传章的癌症竟也神奇地痊愈了。这期间,曾传章夫妇意外在村外山坡发现一种草药,熬水喝下后竟有治癌功效。人们慕名而来,曾传章就以50元一包销售补贴家用。曾家人气又旺了起来,只是人们现在更愿意把他视作一名郎中。
2008年12月,一封信寄到公安部。写信人是曾传章。他在里面陈述,夫妇二人年事已高且经济困顿,盼望有生之年能够与儿女团聚,请求国家网开一面,让儿子曾明育提前结束刑期回家。
寄往北京的信终于有了回音。上面派人传递信息:只要说服曾明娜回国,中国政府将让曾明育减刑保释,而且给予曾明娜宽大公正的待遇。
此时,曾明娜已和赖昌星离婚4年。她接到父亲的电话后说:“弟弟还没结婚,也因我而受罪,我愿意以性命来换取他的自由。”这是一段惴惴不安的旅程。5月3日晚,当曾明娜带着23岁的小女儿踏上久违的故土时,此前设想的“最坏情况”没有出现。中国政府遵守诺言,曾明娜出入自由,还住进厦门大学旁一套100多平方米的房子。
当晚曾家在厦门吃了10年来第一顿团圆饭,席间,曾传章夫妇老泪纵横。3个月后,曾明育出狱,宣告这个家庭彻底告别颠沛流离的时光。“没想到还能有这一天。”曾传章说。
然而,4公里外的烧厝村,当嫂子曾明娜回国三个月后才去看望自家小叔时,赖昌图并没有感到这种失而复得的喜悦。他的两个哥哥(赖水强、赖昌标)已经死了,一个在狱中,一个在病床上。现在,他们的遗像陪着他生活在一间老屋的二楼。
自去年出狱后,赖昌图一直处于失业状态。他甚至没有身份证,生活全靠朋友接济。他时常游离在记忆和现实之间,在半梦半醒中嗅到已逝的浮华,然后想起那个童年背他上学而非如今千夫所指的哥哥赖昌星。“这都是命。”一个闷热的午后,赖昌图呢喃着,迎着阳光沉沉睡去。

朱镕基回复赖昌星 先拿出26亿补税

正当1998年下半年展开的全国性反走私联合行动和专项斗争渐入高潮之时,厦门远华特大走私案浮出水面。
1999年4月,一封举报远华集团赖昌星走私的信件送达中纪委和海关总署。该案件随即被列为中央直抓大案,代号“4·20专案”。至2001年9月,“4·20专案”基本尘埃落定。其间,共600多名涉案人员被审查,300多人被追究刑责,14人一审被判死刑。涉案人员最高级别至公安部副部长。在“重灾区”厦门海关,有160多人落马,占当时厦门海关人员总数的13%。
经查实,厦门远华特大走私案,案值高达人民币530亿元,偷逃税款人民币300亿元,堪称中国1949年以来查处的最大一起经济犯罪案件。

赖氏发迹
农民出身的赖昌星,一度在福建石狮做些服装、电子产品、小饭店之类的营生,也干走私生意。但他并不满足于此。1991年4月,赖昌星通过关系取得香港居民身份,1993年6月在香港注册了远华国际有限公司。
这期间,赖昌星从某些关系人口中得知,军队和国家急需大量电脑软件。于是,他利用在香港注册的公司与某军工企业秘密进行电脑芯片贸易。
1994年初,赖昌星以港商的身份回到福建,成立了厦门远华电子有限公司,注册资本逾亿元港币,之后又于1996年成立了厦门远华集团有限公司(下称“远华集团”)。
赖昌星的电子公司并不钻研电子产品,而是专营芯片走私,之后走私范围又迅速扩张至植物油、石油、香烟、汽车、化工原料、纺织原料、通讯器材等。
几年间,远华集团已成为厦门闻名遐迩的大型企业,旗下有全资公司7个、控股公司5个、参股公司1个。赖昌星把几乎全部家族成员拉入伙,打造家族式走私集团。除董事长赖昌星外,远华集团董事会四大核心人物分别是:赖昌星之妻曾明娜、兄赖昌标、弟赖昌图、妻弟曾明育。
赖昌星以走私暴利涉足厦门石油业、房地产业、文体娱乐业,并以大手笔广泛拉拢上层关系。1996年,设计高达88层的“远华国际中心”破土动工时,赖昌星邀请了中央、省、市近两千名嘉宾,每人发了一袋价值数千元的礼品,还大摆宴席请吃“工作餐”,席上俱是鱼翅、鲍鱼、人参、燕窝等物。
根据当时的资料,“远华国际中心”总投资初定30亿元,预计2000年投入使用。赖昌星声称要把它建设成厦门跨世纪的标志性建筑物。
这个在赖昌星出逃时还只是一个“大坑”的“远华国际中心”,当时着实让厦门政府官员兴奋。那时的厦门,超亿元的大型投资项目都不多,何况是30亿元。
2000年时,有媒体如此描述:“远华”的到来,无疑迎合了厦门领导人热切招商引资的心理。于是,好山好地由“远华”挑,好项目好银行由赖昌星选,各部门纷纷为“远华”开“绿灯”;于是,远华烟、远华酒、远华商城、远华娱乐城、远华足球队……“远华”无所不在、无所不有,“远华”成为了厦门经济发展的象征。
走私猖狂
远华集团一面在厦门大手笔投资,塑造正面形象,一面笼络海关人员,进行猖狂的地下走私。
530亿元,如此高昂的走私案值是怎么来的?这在后来的调查中逐渐清晰,远华集团的走私主要集中在“两油”(植物油、成品油)、香烟和汽车。
远华集团本身并没有进出口权,但它以合作的名义,通过各种方式,先后利用厦门多家企业的进出口权进行走私。
国有独资的厦门开元外贸集团有限公司就是远华的重要合作伙伴。1997至1998年6月间,该公司与远华集团合伙,以货物进口不报关的方式走私植物油,共计29万余吨,总值超19亿元人民币。
厦门东方发展公司也与远华集团共同走私了多种商品,其中仅成品油走私案值即达4.26亿元,偷逃税款近1亿元。
调查数据显示,1996至1999年,远华集团用不报关的方法共走私进口成品油450多万吨,是整个厦门关区同时期正常报关进口量的一倍多。
由中国海关出版社出版的《厦门远华大案——查缉赖昌星走私犯罪集团纪实》一书中曾披露,厦门外轮代理公司原总经理许某在接受调查时交代:这几年,厦门地区“做油”很赚钱,但是要“做油”,谁都摆脱不了远华集团赖昌星的控制。
要做油品进出口,需要经过海关,而当时的厦门海关关长杨前线和赖昌星是“铁哥们”。
远华集团走私有多种手法,“假转口”是常用的一种。这种手法被大量用在香烟走私过程中。“转口”在国际贸易中,是指出口国货物运到中转国,再从中转国运到消费国。远华集团在实际操作中,把厦门海关做成中转地,但香烟等货物到了厦门海关就不会被运走了,运走的只是空集装箱或者其他货物。厦门海关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举报远华集团走私的材料称,远华集团走私香烟国内销售总值共计超过150亿元人民币。
远华集团的第二种走私手法是伪报品名,比如把走私汽车伪报成低税值的化工原料等。后经专案组查实,远华集团走私汽车3588辆,案值17亿元人民币,涉嫌偷逃税款高达10亿元人民币。
人们也许难以想象,小学三年级文化的赖昌星如何建立了庞大的“远华帝国”,如何一手导演了走私大案?
在这当中,他亦有两个绝活:其一,赖昌星千方百计笼络一线领导,但从不要求一线领导发话替他走私护航,而是在基层下工夫,买通关键岗位上的海关干部。一线领导要做的只是“当做不知道”。这样做他认为稳妥保险,不易留下后患。
其二,赖昌星先后网罗了18个从海关辞职出来的干部,充分利用他们对进出口业务娴熟,以及在海关上下脸熟的优势,大肆走私。
弥天大网
有知情者说,赖昌星拿出“走私收入”的一半甚至70%用于铺路。他的手段可以简单总结为“七子”:票子、女子、位子、房子、车子、本子(护照)、孩子。把这“七子”全方位关照到,往往就不愁打不开走私的路子。他就像蜘蛛结网一样,左右逢源,最终结成了一张复杂、实用、坚固的走私大网。
后来的调查结果显示,厦门海关从关长、局长到基层人员共计160多人被买通,占厦门海关总人数的13%。除厦门海关外,远华集团还买通了一批党政机关、行政执法机关、司法机关、口岸部门、经济管理部门和金融单位的工作人员。其中厅局级以上领导干部20多人,最高职务者为时任公安部副部长的李纪周。
李纪周手握国家打私大权,但他却沦为赖昌星走私的同党。他收受赖昌星的巨额贿赂,并利用职权,多次为赖保驾护航,非法干预执法部门的查处。
据说,赖昌星曾经甚至希望把他的这张网向更高层延伸。
1998年春节,时任总理朱镕基在厦门参加团拜活动。赖昌星托人求见朱镕基。朱镕基却当着很多官员的面说,让赖昌星先拿出26亿元(一说10亿元)补税!
审判之难
走私与腐败唇齿相依。一条龙的走私背后,必然有一条龙的腐败。因此,远华走私案破案之艰辛就不难想象了。
涉案人员互相包庇、掩盖真相、频频翻供。更令人惊叹的是,不少党政干部与赖昌星讲“哥们义气”,为其效“生死之劳”。
拿福建省公安厅原副厅长庄如顺来说,他把中央专案组要实行抓捕的绝密情报通报给了赖昌星,直接导致赖昌星于1999年8月14日一早从香港逃往加拿大,至今滞留未归。
再说厦门海关原关长杨前线。多次有群众向厦门海关递交远华走私举报信,杨前线不仅不组织查办,而且将举报信截留后交到赖昌星手里。直至被捕后,杨前线仍然表示对所作所为“不后悔”,他和赖昌星是“最好的朋友”。
最后的审判终于到来。从2000年9月13日开始,厦门远华走私案陆续在福建漳州、厦门、泉州、蒲田、福州等地法院开庭审理。截至2001年6月底,检察机关共对173起案件提起公诉,涉及被告人279人,被告单位28个。人民法院对其中的167起案件、269人作出判决。在已生效的判决中判处死刑的8人、死缓的6人、无期徒刑的17人;另有4人一审被判死刑。
涉案的最高级别官员,公安部原副部长李纪周于2001年10月22日,被北京市第一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杨前线于2000年11月8日一审被判处死刑。2001年2月13日,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决定推迟对杨前线的二审,至今无公开信息。
庄如顺一审被判死刑,二审被改判死刑缓期二年执行。2006年,福建省高级人民法院根据其服刑期间的悔罪表现,对庄如顺由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减为无期徒刑。
远华身后事
远华走私案进入法律程序后,远华集团资产于2002年9月起开始拍卖,包括:已封顶最高28层的远华国际大厦;挖好地基筹建88层的远华国际中心;占地1000亩的远华影视城;投资额过亿的东卉花园和海韵山庄;价值过亿的华景、名仕御园、富豪花园等6处高级别墅。
其中,远华国际大厦历经三次流拍,于第四次拍卖(2003年4月15日)以1.63亿元的价格,被深圳富春东方(集团)有限公司拍得。
远华国际中心所在地块,于2005年10月8日,以3.36亿元的价格被厦门福隆置业有限公司拍得。
远华集团资产最受关注的莫过于“红楼”。“红楼”建于1996年,高7层,耗资7000多万元,是赖昌星与达官贵人进行权钱交易的场所。“红楼”曾作为反腐倡廉的反面教材,于2001年8月27日至10月20日对外开放,进行“查处厦门特大走私案展览”。之后,“红楼”也走上拍卖台,但是“定向拍卖”,要求不能用于商业目的。
2004年,“红楼”由厦门市政府出资购买,产权归属市政府,而后以“零租金”方式交由市总工会管理使用10年,改造为进城务工人员服务中心。

赖昌星家人状况
●前妻曾明娜
1999年8月逃到加拿大
2009年5月回国
●大儿赖俊健
1999年8月逃到加拿大
2010年2月回国
●女儿赖真真
1999年随父母逃到加拿大
2009年5月随母回国
●小儿子
1999年随父母逃到加拿大
现在仍在加拿大
●两个舅子
       2000年,赖昌星两个舅子曾明育和曾明铁逃亡菲律宾,后相继入狱,刑期分别是无期徒刑和10年。
曾明育后被保释回家,曾明铁获得减刑。
●赖家三个兄弟
大哥赖水强在“远华案”中落网。已病死。
二哥赖昌标在一次酒后斗殴中被保镖击中头部,成为植物人。已病死。
弟弟赖昌图逃亡澳大利亚,后回国自首,免于死刑。2000年以来十大经济大案

1、银广夏案
1999—2000年,广夏(银川)实业股份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天津广夏通过伪造购销合同、伪造出口报关单、虚开增值税发票和伪造金融票据等手段,虚构主营业务收入9.6亿元,虚构利润6.8亿元。2003年9月16日,银川中级人民法院作出一审判决, 6名造假者受到法律惩处。
2、陈学军税案
1999年10月至2000年2月间,浙江省临海市农民陈学军勾结海淀区国税局第一税务所干部吴芝刚等人,骗购增值税发票后虚开2800余份,涉及税款共3.93亿余元。与此案牵连的公司遍及全国27个省、自治区、直辖市。2005年10月25日,陈学军被执行死刑。
3、证监会王小石案
2002年2月至9月间,中国证监会发行监管部发审委工作处副处长王小石利用职务之便,接受福建凤竹纺织[7.17-2.32%股吧科技股份有限公司的请托,在帮助该公司申请上市过程中,非法收受贿赂人民币140余万元。2005年12月9日,王小石因受贿罪被判处有期徒刑13年。
4、江苏铁本案
2002年初,江苏铁本钢铁有限公司未经国家有关部门审批,开建800万吨钢铁项目。2004年4月,国务院责成江苏省和有关部门对此作出处理。调查结果显示:当地政府及有关部门严重违反国家有关法律法规,越权分22次将投资高达105.9亿元的项目分拆审批。税务部门的调查还显示,江苏铁本公司等3家企业偷税2.94亿元。最终,江苏铁本公司原董事长戴国芳被判处5年徒刑,江苏铁本公司被处以罚金人民币40万元。
5、浙江王先龙案
2003年,浙江省石化建材集团原董事长王先龙(正厅级)被委派到华龙公司任董事长、总经理,其间伙同他人共营房地产项目。事后该项目所涉的安置房回购款1.13亿余元中,华龙公司应得的6311万余元被合伙侵吞。2009年,王先龙被处以无期徒刑。
6、中航油陈久霖案
2004年起,陈久霖掌控的中航油新加坡公司擅自从事石油衍生品期权交易,最终导致5.5亿美元的巨额亏损。陈久霖被指蓄意隐瞒亏损事实,误导投资者。2006年3月,新加坡初等法院作出判决,判处陈久霖入狱服刑四年零三个月。
7、德隆唐万新案
1997年3月至2004年4月,唐万新操纵的德隆系公司使用24705个股东账号,操纵新疆屯河、合金投资、湘火炬三只股票,累计盈利98.61亿,涉嫌操纵证券交易价格罪。此外,德隆系公司变相吸收公众存款450亿元,涉嫌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唐万新因此被判有期徒刑8年并罚40万元。德隆系三家核心企业合计被罚103亿元。
8、科龙顾雏军案
2001年10月,科龙(容声)集团将所持科龙电器股份转让给顾雏军控制的格林柯尔。2003年4月4日,科龙电器发布会计报告,从上年度亏损10多亿,摇身一变成盈利一个多亿。2005年5月9日,证监会进驻科龙电器,对其虚假陈述行为进行调查。2009年4月9日,科龙电器原董事长顾雏军被判有期徒刑十年,并处罚金人民币680万元。
9、上海社保基金案
2006年8月9日,上海市劳动和社会保障局原局长祝均一落马。经调查,祝均一违规拆借32亿元社保基金,给福禧投资有限公司用于收购沪杭高速公路的权益。此案牵出国家统计局原局长邱晓华、上海市原市委书记陈良宇、上海市宝山区原区长秦裕等人。
10、广州社保基金案
2007年,检察机关指控原广州市社会劳动保险公司(广州市社会保险基金管理中心前身)经理刘雨宏滥用职权,违规审批社保基金7亿多元用于非法投资,造成5亿余元的经济损失。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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